吴小凤的到来,自有分晓。
原来,常二按常大的吩咐,偷偷去到天留客栈,想趁张小龙不在时,暗中对黄金人头下手。
不意,常二到了天留客栈,一眼看到花容月貌的吴小凤,顿觉欲火烧心,嘴中直咽口水,再也移不开双眼,立时忘了此来客栈的意图。
常二色迷迷地涎着脸皮道:“姑娘莫非就是吴小凤?啊!真天姿国色也!看着也解馋啊!噢,大美人儿,在下乃‘催命讨债白无常’常二,能认识姑娘,甚幸甚也。”说完,嘻皮笑脸地走上前去。
吴小凤又恼又怒,直想呕吐。她“刷!”地拔剑在手,声色俱厉地道:“站住!胆敢再向前一步,本姑娘叫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吴小凤横剑阻门,气势逼人。
常二果然不再举步,站定在房门外,道:“在下奉皇甫大人之命,夺取黄金人头,杀死张小龙和你。今见姑娘如此秀色可餐,大有怜香惜玉之心。若杀了你,岂不暴殄天物?眼下姑娘身处绝境,死成定局,但是,只要姑娘弃暗投明,愿意随我回家,在下自会饶你不死。今后可与我共享荣华富贵,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无耻之徒,口出狂言!”吴小凤深受其辱,怒火万丈,一边骂一边挺剑而上,直想把常二剁成一百另八块,方解心头之恨。
吴小凤一出招就是狠招。
常二赶忙接招。常二的兵刃也算一奇,原来是一把铁算盘。虽尺许大小,却重逾百斤。
二人你来我往一番恶斗,不经意间就是几十个回合。从廊下打到院内,从地面打到屋上,从客栈打到野外,渐渐地迫近桦树林。
又拼斗了一百多回合,吴小凤己觉内力不支,遂思量着以智巧取胜。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便一闪跳开大声道:“停!停!停!”
色鬼常二,用心全在一个“淫”字上,根本不想和一名美貌佳人拼杀,只想与吴小凤亲热,梦想着大快朵颐。一听到美人叫停,正中下怀,便乖乖地停了下来,色眼迷迷地看着吴小凤,心痒难挠地看着她,直想把她一口呑下肚子。
吴小凤变凶巴巴为笑盈盈,莺声燕语地道:“常老二,本姑娘和你大战了二百回合,难决胜负。咱们还是再比试比试暗器吧,不知尊意如何?”
常二忖道:老子擅长暗器,点你穴位如囊中探物,让你动弹不得,然后剥光你衣衫,让我尽情快活一番,解我饥渴,岂不美哉!遂道:“在下乐意奉陪。只要美人儿开心,你说干啥就干啥。”
吴小凤眉开眼笑地道:“咱俩相识是缘,应该先君子后小人,不妨各自亮出暗器,让对方瞧瞧,然后后再动手。尊意如何?”
常二连连称是。
他便取下几粒以域外的沉凝铁打造的算珠在手,张开五指给吴小凤看个一清二楚。
吴小凤点点头,不屑一顾地道:“这算是什么狗屁东西,充其量是小孩吃的糖葫芦罢了。还是见识见识本姑娘的‘天下一绝’吧。”说完,她自袖内一掏,后伸臂,摊开手来。
常二看着那白如玉,滑如脂,柔如云,纤如笋的手,恨不得握在自己手中,亲上几口。
可是,那掌中却无物可见,甚疑。
吴小凤看出端倪,嫣然笑着,道:“见不着是吗?也难怪,此物透如薄冰,明似水晶。再近前几步,则能看得清清楚楚。”
一阵微风吹拂,常二突然嗅到缕缕幽香,顿觉心旷神怡,如痴如醉,心尖痒得难忍难熬,便鬼使神差地移步前去。
常二专心专意地看着玉手,嗅着芬香,全然不知死神正悄悄向他走来。
说时迟那时快,吴小凤突然狠狠地踢出一脚,不偏不倚,点中了常二的笑腰穴。
色令智昏的常二陡然爆出连串的惨笑,倒地死去。
吴小凤连连吐了几口唾沫在常二狰狞的笑脸上,刚要离去,一眼看到桦树林,想起张小龙,未免不放心,就走进林中看看。
常大一眼见到吴小凤,心中明白常二已经失手,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人了,料无胜算,决定走为上策。
张小龙正要开口对吴小凤说什么,蓦然看到常大将手中的破扇子抛向了吴小凤。张小龙心知有异,便叫道:“凤妹当心!”
只见那又破又烂的芭蕉扇,如同风车般疾速速地旋转着,飘向吴小凤。
吴小凤毫无惧色,挺剑而上,招出“玉兔拜月”,全力刺向破烂物。
剑扇相击,发出刺耳的颤鸣。不意那扇子的破洞中,竟暴射出一股透骨的寒气,钻入吴小凤胸口。
常大看到自己的一招“冰山雪崩”己经得手,便鬼叫一声,撒腿就逃。
张小龙眼看着吴小凤直挺挺地倒下,顾不上追杀常大,赶忙上前抱起吴小凤。
吴小凤顿时全身冰凉,俨然成了一具冻尸。
张小龙连连呼叫,然而吴小凤僵硬而冰冻的躯体全无反应。
这是怎么了?莫非惨遭毒手?莫非尸骨己寒?莫非从此永诀?
张小龙不知所措,无可奈何地抱着吴小凤,走向天留客栈。
几滴泪水落在吴小凤脸上。
他的泪是热的,她的脸却是冷的。
夜,沉寂得令人透不过气来。黒黝黝的桦树林,仿佛是潜伏在雪野中的一头怪兽。
张小龙走进天留客栈,将吴小凤安放在床上,看着她一动不动地躺着,悲痛欲绝。
他默默地守着她,心中不断责备自己。他无法自制,扑在她身上放声哭道:“凤妹,你怎么能就这样匆匆去了啊!你可知道,自从我一见到你,心中就好喜欢好喜欢你呀!你是多么美丽,多么聪明,多么可爱。我本欲与你结为秦晋之好,恩恩爱爱地过一辈子……可是现在,你却这样不告而别了。凤妹……凤妹!凤妹!你听到我的呼喊吗?听不到?你走了?啊,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的过啊,叫我如何对得起你和你死去的爹啊……”他俯伏在她身上痛哭着,诉说着,久久不舍离去。似乎她冰冷的胸怀,就是他温馨的依托,就是他感情的归宿。
忽然,张小龙意外地感受到了吴小凤细若游丝般的心跳,高兴地睁大了惊喜的眼睛,嚷道:“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她还活着……”
可是,如何才能驱散她体内的奇寒异冷,使她活转过来呢?
他犯愁了。
他在屋内升起篝火取暧,不行。他用热巾为她擦拭身躯,不行。他不知如何才好,心急如焚,肝肠寸断。
他团团转着,想呀想,终于想起师父曾教他练过三元罴内功,说是此功可克天下奇寒异冷,就算当今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天山冰女”蒋莲的独门暗器——冰菱梭亦能对付。
张小龙大喜。
于是,张小龙面对着吴小凤,坐在她的头部前,双手搭在她颈部两边的肩井穴上,闭眼屏气,意守丹田,猛提三元罴之气,采脏腑之灵精,在体内缓缓循环一小周天,后由中指尖徐徐放出,源源不断地导入吴小凤身体里。
一股强劲的暖流,融融地冲开吴小凤冻结冰塞的十二筋脉。
吴小凤的身体慢慢变得柔软而具有弹性,张小龙甚喜。可是,她却迟迟地没有转醒。张小龙想了想,就将吴小凤的外衣脱去,盖上两条被子,又找来两只汤婆子,注入热水,放入被窝中,为她取暖。张小龙坐在床边,抓着她的一只手,揣入自己温暖的怀中。
也不知过去多久,吴小凤慢慢苏醒过来,睁开眼后,看到自己竟然被脱去外衣,一只手由张小龙抓着,贴在他胸膛上,则大吃一惊,立即敏感地想起一件事,又羞又怒,极力将手从张小龙怀中抽出,人便坐起,顺手出招,给了他狠狠一掌。
全无防备的张小龙,从床边飞起,“嗵!”一声撞在墙上,又落到地上,许久许久开口不得,不能动弹。原来,他为了救吴小凤,己耗尽了内力和元气。
吴小凤满面泪水,手指着张小龙,气恼得说不出话来:“你……你……你……”
张小龙知道吴小凤一定是误会了自己,便想解释:“凤妹,你……我……”他嘴角流着血,怎么也说不成句。
吴小凤毫不理会,迅速穿衣下床,抬头面对窗外,悲哀凄苦地道:“爹呀爹,孩儿的命好苦好苦啊!你狠心丢下了我,将我托付给一个人面兽心者照顾,你大错特错了。他是一个伪君子!一条豺狼!一个淫贼!他知道我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竟然趁人之危,欺负我、欺负我……爹,孩儿己没法活了,还是跟你去吧……”语罢,泪洒衣襟,拔出凤鸣剑就要自刎。
张小龙急了,赶忙挣扎而起,一把抓住吴小凤的剑柄,道:“凤妹,千万不可,你听我说……”
吴小凤怒道:“古人曰: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张小龙啊张小龙,今天我算知你识你了,你原来是个衣冠禽兽!过去,我是那样的敬你信你……谁想我这清白之身,却断送在你手中。罢罢罢,命该如此呀!话了,又是一掌击出,想打退张小龙后遂了自杀的心愿。由于张小龙拼死抓住了剑柄,遭一击掌后,人和剑便一同离开了吴小凤。
张小龙嘴中喷出一股血雨,摔倒地上,气息微弱地道:“凤妹,你听我说。你中了常大招魂摄魄扇的奇寒异冷,全身冻僵,人事不省。我以三元罴内功给你驱寒。毒寒除了,可你人还没有暖和过来,我无法可想,只好将你捂在被窝里,并抓住你一只手,放在我怀中取暖……我……我……我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如果凤妹不想原谅我,我也认了,听凭凤妹处置就是,只求你自己千万别做傻事。”
吴小凤这才想起常二、铁算盘、桦树林、常大、破扇子等一连串的事,如梦方醒,确信是张小龙救了自己,而自己却误解了他,错怪了他,怀疑了他,甚至骂了他,打了他。
惭愧、内疚和自责涌在吴小凤心间。她知道自己错了,遂大叫一声“龙哥!”扑向张小龙,将他从地上扶起,坐到床上,擦去他嘴角的血,含着热泪道:“龙哥,我,我,我对不起你……”
张小龙憨厚地一笑,道:“凤妹,此事不能怪你。是我没有来得及把事情说清楚,是我嘴笨,真是笨死了。”说完,连连咳嗽,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显然是受了吴小凤两掌,内伤不轻。
吴小凤赶忙自怀中取出一只瓷瓶,倒出几粒琥珀色药丸,张小龙服下。此丸名九转金刚丸,是吴家跑码头的祖传灵丹。
稍停,张小龙果然逐渐好转起来。
吴小凤斜睨了张小龙几次,最后下定决心,慢慢地依偎着张小龙,柔情似水,含情脉脉地道:“龙哥,从今以后,我……我……我己经是……你的人了……对吗?”语出,满脸飞起红霞,慌忙以手遮面。
张小龙慌乱得不知如何才好,吞吞吐吐地半天说不上一句话,只是用有力的臂膀,将吴小凤紧紧地搂在怀中。
这是一个无眠之夜,一个多事之夜。
不觉已是拂晓。
遽然,从窗外传来凄婉哀怨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