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迷多日,终又平安。
绝严终是受不住寒魂极致的严寒,被冻死在寒气之中,碎得尸骨无存。左雨大哥和我体内的魑魅魍魉都已被寒魂消灭,然而蝉英告诉我,延维的魔性,还有一点点残存在我体内,只是被寒魂封住了,不得重生。
梦,你觉得讽刺吗?即便你用生命换来的这一场胜利,仍旧没有助我把延维的魔性完全根除。你会不会愤恨、会不会懊恼自己死得不太值得呢?
“梦,你还在吗?”
“梦,我知道你听得到,虽然你并不回应我——一如曾经,我不回应你一样……”
“我知道我的无能,因为我居然连死都做不到——不过,那样也好。待我在这里,耗尽我身上所有的魔性与棱角,一如曾经你收敛了你的凌厉与天资,只为护我一身的魔刻——你别误会噢,这不是还债——即使是赎罪,我也心意无悔。”
“这一生,我从未对你说过我爱你——梦,你会难过吗?会怪我吧?褪去了你通灵女筮的天赋,你也是个普通的女子啊……”
“梦,现在我对你说——你听得到吗?你听得到……”
我悄悄地跪下来,跪在曾经你坐着的地方。那是,我还被延维魔操控着心智,而你,就坐在这个地方,对我说着我们曾经的故事,笑着,哭着,沉思着。
而今,你我竟换了位置。高台上静静躺着的,是你再也不会醒来的身躯……
“风,你——真的想好了吗?”左雨大哥沉沉地问着。他的声音那么凝重,带着一丝试探般的迟疑。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是的——她用生命守护着我,直到我恢复风阐汀的本性。现在——是该让我,以风阐汀的身份,陪她走完这后半生……”
没有眼泪,没有心痛。此刻的我,竟是出奇的平静。
我听到身后一声沉沉的叹息,而后,是缓缓离去的脚步。我从中听出了左雨大哥的不放心、蝉英的无奈和他们二人对这般结果的万分嗟叹。然,这毕竟是结果。
“梦,我——爱你。”
我轻轻地抚开她前额有些零散的发,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深深地印上一吻,一如当年……
男耕女织,风轻云淡,携手相伴过百年……
我不知道风后来怎么样了。但我深刻地记得,风坐在梦的身边,那么平静而满足地望着她,眼里杂糅着说不出道不尽的悲苦与幸福。远远望去,竟像极了一个佝偻腰背、历尽人间烟雨事的垂垂老者淡然地迈入棺材的姿态。
我并不惶恐,反而看着这样的类似的倒影微笑。因为在那“棺材”里,这对坎坷终生的夫妻,终于可以永永远远,相守在一起。
从冰洞出来后,左雨突然紧紧地抱住我,放声大哭。那样拼命的力道,像一辈子不愿也绝不会松手的决然。
那一日,天为媒、地为证,我与他三拜天地,携手余生。
第二日,冰窟所在处发生大震动,冰洞完全倒塌。
他仍是武林盟主,我便是盟主夫人。我不问他曾经究竟受了如何的伤经了如何的事,我只知现在他是我的左雨,我的夫君,他爱我,他也绝不会让自己失去我,这就够了——我会代梦享着她希冀的幸福,代风照顾他不识生活琐碎的师兄,好让这一对爱到极致而超越生死的鸳鸯恋侣毫无顾忌地厮守。
每年的那一天,我和左雨会到原先冰窟所在的地方,撒下一片蒲公英的花种。等到蒲公英摇摆,那一片清越和婉的美好和漫天飞舞的轻盈,那么不依不挠,迎风摇曳的清纯模样,干净剔透,一如风和梦至死不渝的爱情。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