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读书阅世,自及冠迄于今,凡二十载。扪心自度,则平生多有不堪,所谓南辕而北辙,挫锐意于无形;阴差而阳错,望群峰而有怍。乃至胸无点墨,腹笥浅薄,有向学之心,无造极之才,遂退而求次,托无用之书,遣有涯之日,然自维少日轻心,浅尝易足,臆见矜高,浮槎而非能渡海;牛溲马渤,倚天终自屠其虫。故人抵不惑,事犹空悬,书拥半壁,学徒空疏。然检点平生,有三乐焉:父母俱在,妻儿融融,兄弟怡怡,一乐也;仰不愧于天,俯无怍于地,二乐也;得天下好书而读之,三乐也。
读书之乐乐何如,绿满窗前草不除,读虽一字,其义大矣,读有趣人,读不平事,至若史家绝唱,诗文风骚,名媛妙笔,一路读来,胸次渐广,意气渐平,万物未尝不有备于我也。昔尝读孙犁叟之书衣文录,清气盈怀,雅意十足,有发轫之功,无空谈之疑,诚会心之作也。今不揣粗浅,检余插架之书之百一,不贤识小,不拘成格,片言记之,聊补浮生之无趣可也。散漫无边,自是不避,偶有新意,则幸甚矣!
《比缓慢更缓慢》
缓慢是最有人生景致的场景之一,我曾不厌其烦的重复它。当这个世界在叫嚣着速度、效率、能量时,当男人女人们信服着天亮之后说分手的爱情时,我们为什么不能在心中为缓慢留下一席之地?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在慢和天老地荒里停留得久些、再久些?
此书是孙甘露的随笔集,孙是我认为的当代最具诗意的小说家之一,他精致的语言不但通过小说,而且通过他的诗歌和散文打动过我。读他早年的《寻找梦境》小说集,简直是一种优美的体验,所以我一直认为,像他这样的人,他最好的东西不会在长篇里。他适合于在中短篇里施展他的手脚。他是一个惯于在短和慢中打动人的语言杀手。
《半叶诗选》
此书是籍居津门的侠胆老人江婴先生大著,承其好友、三峡诗坛宿将艾鹤年先生惠赠。因诗词多涉当下,每有泣血之语,故只能由其学生萃为一编,在香港付梓,此又一叹也。读之,每锥心不止,江婴先生识见高华,让我辈得以拨开一叶,窥见泰山。
其赋三峡曰:高坝成碑书伟业,平湖蓄泪涌深忧;观兵马俑诗曰:万世岂留陶作俑,百家口噤一家鸣;咏水灾诗曰:鱼虾自是江南好,水困灾民酒困官;医院纪实诗曰:亲朋门外祝平安,无影灯投刀影寒。麻醉师前酬未及,一声惨叫碎心肝。江婴老的诗,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有爱有憎,见性见情,散宜生后所仅见也。
《古诗文名物新证》
此书上下两册,全部铜版印刷,精美可喜。是当今名媛、京城才女扬之水女士的签名本。其墨迹以小楷行之,居扉页一角,并钤以篆体红印,与书相映成趣。该书突破历史、文学和考古学等学科之壁垒,利用实物、文献和图象三重证据法,通过对熏香、首饰、童子游娱、居室家具、饮食茶事、仪仗等6大类26种名物进行定名、释义,钩稽久历史深处的故事细节,重构古人的日常生活场景,洵为扬之水女史的精心力作。
去岁,余编发杭州书友宛凌小姐拜会扬之水先生的文章,特寄样报一张哂存,扬之水心细如发,于繁忙中特驰书相谢,锦心绣口,让人忘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