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知识人有围炉情结,除王永彬的《围炉夜话》外,据我所知,还有清早期吴乔的《围炉诗话》,他在自序中说得很是头头是道,“辛酉冬,萍梗都门,与东海诸英俊围炉取暖,啖爆栗,烹苦茶,笑言飙举,无复畛畦。其有及于吟咏之道者,小史录之,时日既积,遂得六卷,命之曰《围炉诗话》。”用现在的分类法,这本书算得上是诗歌批评类著作,我藏的清人丁福保辑的《清诗话》,收清人诗话43种,其中第二种就是吴乔的诗话,冠之为《答万季野诗问》,收其诗话27则,所涉甚广,在此不论。光绪十九年听雪书屋刊本有《围炉新话二种》,分别是清杨小湄撰的《作嫁衣裳斋隐语》一卷、清唐毅斋所撰的《听雪书屋庾词》一卷。此书仍疑是笔记文,至于这“作嫁衣裳斋”,应该是杨小湄的书斋名,不知有何来历。世上只道编辑是为人作嫁,杨氏以之为斋名,或有另情。斗胆猜之,一是杨小湄确为编辑,光绪时代,报刊已兴,杨氏居江南某市,做做编务什么的,亦有可能。二是杨氏于灯谜极有研究,平时闲来,自会拟谜几则,引人猜想,情形极同为他人作嫁。三是最没有想象力的,那就是杨小湄家千金众多,女大不中留,自然要为他人作嫁。
围炉这么好的事,自然不是中国人的专利。中国人可以“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不杯无。”中国人可以创出“红炉点雪”般的美丽想象,人家英国人也不是闲着的。不过,他们移情的对象要换做壁炉,英国有着漫长而寒冷的冬天,一家人喜欢围坐在炉前,不论是取暖、读书、聊天、玩耍还是发呆,壁炉始终是他们活动的中心。《三联生活周刊》记者曹玲告诉我,对英国人而言,有房子无壁炉,就等于有躯壳无灵魂。壁炉成为家庭生活的中心。英文中的“hearth”除了“壁炉前的地面”外,还有“家庭生活”之意。
有人曾统计过,英国女作家艾米莉-勃朗特的《呼啸山庄》中,“壁炉”出现的次数共计36处。比如“太太跪在壁炉前,借着炉膛里的火光读书。”“凯瑟琳跑向壁炉,暖暖身子。”等等,够具体而微的了。我想,如果把这36处描述全部罗列出来,就可以基本概括出壁炉在人们生活中的作用了。
事实上,坐在壁炉前阅读小说,是贯穿19世纪英国文艺小清新们最有品味的时尚之一,也是名副其实的“英国范儿”。这一时尚,从一个方面造就了像狄更斯、萨克雷这样伟大的小说家,也成就了英国文学的传统。还记得那个优雅的女人吗?我说的是喜欢弄点意识流,特别提倡女人要有“一间自己的屋子”的伍尔芙。她的第一篇意识流小说《墙上的污点》,讲的就是女主人公冬日里坐在壁炉前吸烟,透过烟雾,看到墙上的一个斑点。她反复猜想着它是什么,于是无数“无意识的幻觉”像潮水一般袭来。这个故事真是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