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15平行学院处于一座庞大的冰山的影子里，在这里聚集着世界上数目最多的能力者。这个世界由能量构成，被称为iceberg，又称冰山定值。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拥有这种能量，冰山定值应用率较高的生活在顶层成为社会精英，难以运用这份财富的生活在底层成为社会渣滓。而能力者——b-15平行学院的所有人都超过了这个冰山定值的单位一，他们被称为“神灵的倒影”。
凌霄节。这是“神灵的倒影”们的狂欢节。
说是凌霄节，其实是b-15平行学院例行的挑战大会，击杀牌阵双榜的排序盛会。在这个时候，学院会解除对能力者的能力限制，在大赛中酣畅淋漓地较量。能力者们以登顶击杀榜或是牌阵榜为荣，这意味着，他们成为世界的王，这比掌握任何权利的时刻都让人畅快不已，你明白的，君临天下的感觉。
学院里的人已经说不清楚这是第几次凌霄节了，这个地方是新的，又是古老的，这是世界上拥有最无穷可能性的地方。
这次的凌霄节，却让学院的气氛不断攀升，他们敏锐地意识到，世界上新的王驾临了。几年前凌霄节“扑克小姐”陆生宣创下十五连胜，天才导师顾盼生将这个天才学生收归麾下之后，实在给了学院许多强者跃跃欲试的心动。鲜少有人记得她的名字，但是几乎学院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名号。以扑克为牌阵的奇异少女，战无不胜的扑克小姐。
这是凌霄节闭幕的最后一场战斗，牌阵榜一百名“九尾鲤”和“扑克小姐”的战场。那些坐在观众席上的能力者却感觉到，自己变成了那只斗兽场里的无力的狮子，一百名和一百零一名的较量什么时候有了那么强烈的压迫感？
或者说，她们的实力远远不止这个数字。
银色的发丝微微扬起，顺着嘴唇的形状描摹出一个数字：“红桃，9。”话音刚落，银衣的少女和红色的扑克在空气中旋转，切割出寒冷的气流，裹挟着明目张胆的杀意，瞄准心脏，穿过层层水幕直向幽蓝色的身影而去。
九尾鲤的面前层层水幕不断地叠起，无比温柔地抚摸着扑克的弧度，而后随着气流刹那遍布全场，水花溅开，化作雨珠，从空中凝成一把把锋利的刀，尖锐地钉向地面，钉向银白的身影。
然后神谕再次失灵，红色的扑克叠成弓箭的形状，铺天盖地地向姜鲤涌去，依旧是瞄准心脏，带着凛凛如红月子夜一样的锋芒。
观众们没有听见任何声音，可似乎都看清楚了扑克小姐的嘴型：“红桃J。”
弓箭开始穿透一层又一层的水幕，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欢呼，但是在观众席的最佳位置那几名强者却开始衔上微妙的笑容。他们终于注视到了啊，这场一开始认为无聊比赛的有趣之处。两个隐瞒了能力数值的选手被迫在对方的攻势下暴露出本来的能力，耀眼而夺目。
那是，一开始，谁都没有注意到，扑克小姐背后慢慢凝结的一支带着水汽的弓箭。
陆生宣催动了第七个牌阵，剑影刀光从牌阵的蓝色荧光中扑出来，那是一些沉寂了多少年的灵魂，在这个本不应该有生命存在的冰山下的世界，短暂而又辉煌地重生。
在场的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九尾鲤败势已显，陆生宣的牌阵已经连成，第六个牌阵“替身术”只是个障眼法，第七个牌阵才是真正的杀器，接下来且看姜鲤的选择，她是选择水遁到第一个牌阵不断地破阵和陆生宣消耗体力，还是选择尝试和那些冤魂对战彻底击败陆生宣？不管是哪一个，对陆生宣都极其有利了。
看台上，一位年轻的导师叹了口气，拿起了铅笔，在胜利的名额上浅浅的勾上了九尾鲤的名字。
击杀榜第一的大美人远远地在台上看着，似是很感兴趣，因此也吸引了一大票的追随者饶有兴致地观看这场凌霄节最后的战斗，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做笔记——这可是一个和大美人讨论战术策略拉拢新人的好机会！
九尾鲤还是静止着，仿佛是在思考。观众台上便有人议论，将这场战斗和前几天的一场战斗进行比较，赛场上那位甚至都在分心听，好像说的是前几天一个叫叶兰的第四百名新人越级挑战了第三百名，许是对方轻敌，居然轻轻松松地赢了下来。那还真是，后生可畏啊。“扑克小姐，”九尾鲤的声音突然响起，“这个时候都要分神儿吗？尊重对手啊。”
台上的导师合上了记分评估本，另一个席位上的击杀榜第一仍是原来那副欣喜的神色，身侧的男子却打了个响指，周围的人都听见了那声不甚响亮的“结束了”。
结束了。
九尾鲤的水剑凝成了锋利至极的寒光，直刺陆生宣的背心，一声闷闷的刀剑没入皮肉的声音。
只有几个人的眼睛里还是清清明明的，所有人都不知道那把水剑是什么时候凝成的，有几个人提早意识到了，仅此而已。
胜负已分。
一张红桃J的扑克牌停驻在了姜鲤的脖颈旁，划出一根血线。那张扑克牌上没有画着心形，那是一只怎样的眼睛，泛着绛紫的华光，倒映着全世界的灯火，又没有留住任何景色，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曾经有无比美好的景色在这里停驻，如陆生宣本人一样的玄妙的颜色，如这场比赛一样玄妙的颜色。
分析师很快就作出了判决，“扑克小姐”胜，当前排名——“扑克小姐”第一百名，“九尾鲤”第一百零一名。
观众席沉寂了几秒，而后迸发出巨大的欢呼声。最后十秒的镜头被判定为陆生宣取胜的最大原因——扑克不断在陆生宣的背后飞快地叠加，又因那把水剑凝结的声音而被巧妙隐藏，扑克叠加成结，成功地增幅了第六牌阵——九尾鲤刺中的还是替身。
凌霄节结束，牌阵榜迎来了新的一百名，不，甚至更前，全场的观众起身欢呼，扑克小姐！
陆生宣朝那个年轻的导师眨了眨眼睛，她的睫毛并不很密，但胜在长，像是晨间稀疏挂着露珠的弯弯灌木。那个年轻的导师显然是看见了这个眨眼，只是微微抬高了下颌，斜睨着她。
陆生宣很快垂下眼睛去，她不是很想在这种大会上再被爆出更多的新闻了，尤其是关于，她亲爱的导师——顾盼生。
去年的这个时候，是怎么来到第七序列的来着？
凌霄节排名最易出现改变的往往是一千名到九百名，往往有人为图更大的风头舍弃晋级一千名这个荣誉，攒着积蓄力量，直奔九百名而去，不过这种做法如果是真正单纯爱慕虚荣的人也许是不会选择的，跳过中间那一百名一点儿也不容易。
在去年的凌霄节上，陆生宣还在第一序列。第一序列大部分都是击杀榜的居多，牌阵榜的也有，但是大都有后台，陆生宣是第一序列难得的平民，因而不受重视，甚至牌阵都没学几个。
她自己很清楚自己的能力有多强——这是上天赐给她的礼物，预言之术。
没有学会几个牌阵的陆生宣作了弊，通过第一序列的推荐名额，进入了凌霄节第一千名的角逐。
那一年的凌霄节，学院方甚至有高层震惊，因为一个小女孩，没有受到任何的超级导师的训练，挑战到了牌阵榜第七百九十一名，停下来递交学院报告上的理由，不是她输了，而是——“我打累了。”
赛场上——陆生宣不断地从扑克牌阵的那头出现，这头消失，幽蓝色的六芒星照亮了每一个人的瞳孔。791的脸上显然充满了愤怒，仅仅是闪避阵法，却又每一次在攻击落在自己身上的一秒前躲开，这分明是挑衅！
陆生宣其实真的没有挑衅，她甚至连闪避阵法都没有运用熟练，不断地在尝试开启闪避阵法的最快方法。
陆生宣一口气打开了五十二个闪避阵法，虽说把自己也晕的够呛——学院第一序列没有教过她如何在闪避阵法时防止眩晕，但是她的牌阵也确确实实卡在了791的喉咙旁，精准无误。
然后她听见791说，要不要，来做我搭档？
陆生宣看着791，利索地回答，不要。
她不需要搭档，这会连累他人，她要将纪秋的势力连根拔起，那个大小姐想找她茬儿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还是利落了的好。
那个导师有一头东方人的黑发，和她故里无知山上的银发很不一样。
他微笑着，向她伸出了手，或许不是微笑，那种笑实在是，太过于张扬了。
他说，来第七序列吧，我这里一定比第一序列更好。
场地上突然沸腾起来，晃晃悠悠神龙见首不见尾，学院第一天才导师在凌霄节应约来应应景。
这样的导师，向那个792名扑克小姐提出了邀约。
陆生宣本来想拒绝的，可是看着顾盼生发丝带着黑夜的颜色微微拂过耳侧。
她鬼使神差地说，好。
“陆生宣，”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她倾斜了摇摇欲坠的身体，是顾盼生的声音，“你走神了。”
陆生宣有些发蒙，许是刚打完一场架给累的，她抄着小路就往自己的地盘跑儿，结果中途走神儿了想起以前的事情。
她隐约感觉到身侧的能量流动，无疑是顾盼生在催动自己的能力，凌霄节刚结束，学院还没有将他们的能力抑制完毕。她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顾盼生，满头满脸的不明所以。
顾盼生的脸色不太好看，随即脸上爬上幽幽的戏谑颜色，“九尾鲤不愧是九尾鲤，暗锤子真多，你没发现吗我的笨学生，你，中，毒，了。”
陆生宣这才慢慢悠悠地感觉过来是有那么一些毒素流动的，因为太少，她之前直接给忽视掉了，她摆摆手，道：“没事儿，这么点暗锤子，我不还是赢了么？她一个主攻气流的学这些毒素暗锤子都没学到家，也难怪赢不了我。”
话音刚落，顾盼生就捏着她脸颊来回揉了好几圈儿，“我说你笨你还真笨成这样了，毒素少的毒又不代表着毒素不厉害。我课上讲的你都没听吗？”
“是是是，‘能力并不代表一切，效应才能代表一切。’我说的对不对啊顾导师？”
说到此处，陆生宣却有点愣神儿。她记得她在场上也曾瞥见纪秋的影子，虽然身侧没有那个大小姐，可陆生宣还是像雷达一样，找出了纪秋的存在，这种没甚么要紧但是解起来又颇为麻烦的毒素，会不会和纪秋有关，可既然要下毒，又为什么是这种无足轻重的毒素呢？
她无意于开启能力，因为没有时间能力者她不能看到过去，否则过去哪怕多一个喷嚏都会被改变。而牌阵榜上的人往往会隐藏自己的能力，她压根儿没法找到她想找的人。
随着凌霄节的结束，能力正在被逐步抑制，而开启自己的能力显然变得更加费劲儿了。
顾盼生笑吟吟地把她送到了第七序列楼下，头也不回地在夜幕里离开了，哦，还留下了一地的解毒课程解析。
……
啧。真烦人。
顾盼生看着桌子上那份报告往自己嘴里灌了大半杯的咖啡又因忘记了倒糖和奶而苦的歪嘴巴，他不喜欢黑咖啡，就喜欢加糖和奶，还因为这个习惯被爱喝可可的陆生宣笑了许久。
这可是那个101名递上来的第三份申请加入第七序列的报告了，他对那个击杀榜101名没有什么特殊的印象，他只想收牌阵榜的学生，那些击杀榜的人太闹腾，听说上次那个越级一百多名的击杀榜学生差点拆了学院的花圃，他，心有余悸啊。
他调动了他的能力，如果在不改变过去的情况之下，他可以看到过去的情况，在不改变未来的情况下，他可以看到未来的情况，他可以让时间静止，让世界沉睡。
当看到那一段经历的时候，他差点打翻了烤瓷的咖啡杯。
好嘛。
小子，看上我学生了是不是？
陆生宣抱着一大摞的解毒解析教材，一摇一晃地闯进顾盼生的房间，她身量极其单薄，越加衬得那叠解毒解析教材多得骇人。她拿膝盖直接顶开了实木的门，吃痛得差点儿摔了书本，门实在是有些潮了，她又不忍再嘲笑一句顾盼生的品味了，毕竟顾盼生为了陆生宣这一身毒素实在是有半个月没有好好睡觉了。
然后她看见顾盼生神色凝重地盯着桌上那一摞子申请档案，狠狠地往咖啡里丢了半包糖。
“顾导师，泡糖水喝呢？”陆生宣勾起了半边儿皮笑肉不笑，只睨着顾盼生，那样的神色实在是太过于阴沉有趣儿，苍天有证，她真的有认真想过少讥讽几句顾盼生的，可是性格使然，尤其是对着顾盼生，便是更加地忍不住。
顾盼生没有反驳他，他的手指轻轻划过文档光滑的塑料封面，拎起来推到陆生宣面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道：“你认识，击杀榜101名吗？”
“击杀榜有一万多人呢，只说双榜，我就只记得三个人，击杀榜第一叶如烟，牌阵榜第一沈苏行之，还有牌阵榜第九十九施闲戈。”陆生宣顿了顿，道，“您教我的记法。”确然，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能从不常思考的脑子里想起顾盼生是她的导师这件事情，这里实在是比第一序列舒坦太多太多了。她的预言术法实在是帮她免除了太多的思考麻烦，至少在凌霄节期间她好像就没怎么动过脑子，所以才会那样愚蠢地中毒。
“季松罗。”
“那个人叫季松罗，以前的791名，还记得吗？”顾盼生的声音还是闷闷地，不知道掺杂进了什么情绪进去。
陆生宣先是愣了一愣，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不记得啊。”
顾盼生似乎是松了口气，又似乎是重新忧心忡忡起来。陆生宣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招惹上了这个人。
“他递交了申请书吵着要进第七序列。”
陆生宣这时候才看见了那份报告上写的到底是什么东西，言辞恳切辞藻华美，没什么可挑剔的，主要就是内容是吵着要进第七序列才让顾盼生如此不快。
陆生宣撑起了下巴，挑着眉头看着咖啡一口一口往嘴巴里灌的顾盼生，忽然笑了。然后没来由地想起顾盼生那半包泡进咖啡里的方糖，恍若是突然喝了半杯子蜂蜜水，又呛了大半口在喉咙里的感觉，如鲠在喉，又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情绪。
她好像知道了顾盼生究竟在想什么，又好像不知道，那种情绪像是顾盼生正在豪饮的咖啡，有点苦又泡进了绵长的方糖和奶，揪着她的心脏跟着他的节拍一下一下地跳动，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门被轻轻敲响，而后推开，“顾导师，您好！”季松罗的声线低沉得像是大雾的早晨群山回唱，然后他愣住，“……扑克小姐？”
陆生宣皱了皱眉头，素白的小脸拧成一个面团团，她不稀罕前呼后拥的，叶如烟那样，看着就累。自保比较重要，她也交代过只报名号，适时隐藏真实姓名的。
而这个人，显然是知道她是谁。
不过，顾盼生重重地磕下了小巧的杯盏，几乎是面无表情的向来人说：“初次见面，你好，101。”
陆生宣眨了眨眼睛，藏到了顾盼生的影子里，季松罗似乎也没有多计较什么，将讶异失落的神色小心收好，扣好了西服的领口，盯着顾盼生的眼睛，深呼吸吐在空气里，有橡树的味道，“顾导师，我请求加入第七序列。”
哦豁，居然还是这句话。顾盼生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可可的味道还弥漫在空气里，“第三序列的环境资源都比第七序列好。”
“据我所知，扑克小姐也是在上一届凌霄节由第一序列转入第七序列的。第一序列具有全学院最好的资源和环境，可她还是在第七序列。”
“你和她不一样。”
“这个时候，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季松罗把一个U盘拍在了黑色的办公桌上，距离顾盼生不大于一个拳头的距离，“顾导师，您还不知道吧，通缉期提前开始了。”
如果说之前陆生宣还是迷迷糊糊的话，那现在她看着算是真切了。顾盼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那堆白纸上按了个印子，庄重地和季松罗握了握手。
陆生宣瞪圆了眼睛看着季松罗，紫红色的眼瞳里冒着火星子。就为了一个通缉期？之前的护短呢顾导师？
陆生宣悄悄打开了预言能力，却感受到了瞬间的晃神，陆生宣还是保持着看着季松罗的眼风，被顾盼生悄悄掩在身后。
“顾盼生你个老不死的，为了下一个竞赛就把我卖了？！”陆生宣气哼哼地瞪着顾盼生，绛紫色的眼睛里全是顾盼生欢脱的笑容。
“还笑！”
顾盼生将那一叠资料递给陆生宣，小姑娘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口气，别过头去在顾盼生的视线里留下一个圆圆的脑门儿。
顾盼生也不恼，只是安安心心地泡上一杯可可，不紧不慢地在柜子里摸索出一包方糖一杯牛奶，刚要往可可杯子里倒呢，便被陆生宣抢走了杯子。
“浪费。”
陆生宣不是什么正经学生，顾盼生也不是什么正经导师，幸运的是，他们之间有奇特的交流方式，切换的速度之快让人咋舌。
所以说，通缉期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顾盼生放弃自己的喜好选择接受季松罗，牌阵榜101到底是什么强度界别的能力？陆生宣满头满脸的疑问，但是也只能耐着性子看下去。
通缉期，击杀能力发生异变导致的、对世界iceberg结构造成威胁的学院成员，这段时间内暂时解锁学院成员的能力，但是并不允许走出学院的范围。
这样的异变通常发生在农历七月十五，学院方至今都没有搞明白为什么是这个日期，但是他们调查的结果显示，那种导致学院成员能力异变的能量，来自一片并不存在的山脉。
陆生宣突然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来，并不存在的山脉，这种称谓很简单就让陆生宣想到她的故乡，无知山。
一场血腥的屠杀史。
这完全不是正经的学院任务，这才是真正的b-15平行学院。
顾盼生还是揉了揉陆生宣银白色的发丝，出乎意料地软，温度隔着手心传递到血液和心脏，点燃了一整片的沸腾。
他其实不明白自己所求的是什么，只是实在活得太久了，而陆生宣又太过鲜活。
他这么想着，一边自顾自地把责任推给陆生宣。他自己心底知道的，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但是他希望在残忍的结局到来之前，他能好好地做一场梦。
灯火突然间熄灭了。
在b-15平行学院这样的地方是没有灯火的，是结界突然变换成了黑色的背景。
“准备好了吗？”顾盼生声音极其轻，几乎是要听不见的，“开始了哦。”
陆生宣下意识地握住了茶杯柄，顾盼生那么张扬的人突然那么阴骘，她不习惯，不，浑身不自在。
真正的力量到来了。Iceberg几乎是源源不断地灌输进她的身体里，像是沿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浇上了慢慢的97号汽油，就差一个火星子就能点燃整个世界。她的血液的温度不断攀升，身侧甚至开始有忽忽的热流。可是陆生宣什么都没有察觉。她的能力突然开启，她却只是来得及看见未来的某个片段，她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背景的建筑被蒸腾跳跃的烈焰模糊了形状，然后她听见他说，“阿烟，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陆生宣下意识地觉得不祥，摇摇头准备忘记。她怕惹上麻烦，还不如忘记了的好，有些不该知道事情是不能知道的，就算知道了，还是忘掉来得稳妥。
学院的通知书在荧屏上缓缓显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
陆生宣耐着性子看下去，却看见了顾盼生略显惊愕，更多的是充斥了愤怒的面容，完完全全的愤怒，她顺着顾盼生的眼睛看过去，看见了清清楚楚的名字。
“沈苏行之。”
她觉得那个名字很眼熟，歪着脑袋想了想，一股电流顺着脊椎骨窜上了她的大脑，牌阵榜第一，沈苏行之。
牌阵界的传奇，沈苏行之。她在前一届凌霄节上亲眼看见，九十九个牌阵同时开启，红衣的青年悬停在牌阵的，衣袂翩翩，他的神色似乎是平静的，又是诡谲的笑意，璀璨的华光越过了学院结界模拟的白色日光，那一瞬间几乎让她以为周围全都是黑夜，这世界惟有他一人。
这样的人，被杀掉太可惜了。
这样的人，真的能够被杀掉吗？
这样的人……
陆生宣还沉浸在思绪里，顾盼生却提拉起了陆生宣的外套，睥睨天下似的眼神，像是藏着一把尖刀。
远方好像起了火，却烧的学院的成员个个心里发凉。
顾盼生带着灰黄的尘土来到那栋建筑之前的时候，已经是故事最后的收梢了。
其实叶如烟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要来是为了什么，但是她的的确确顺着学院的通缉令来到了沈苏行之的寓所。当她推开那扇大门之前，她都还是不明白的。
但是她推开了那扇大门，沈苏行之的威压一瞬间排山倒海地压制过来，同样是单榜第一，她和沈苏行之也算是势均力敌了，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超越了学院的结界压制的沈苏行之是个多么可怕的存在。她想，如果她也超越了那个定制，会不会也成为学院通缉令上的一员。
沈苏行之看见了叶如烟碧绿的眼睛。于是那些排山倒海的威压在一瞬间变成了温柔的拥抱，在下一瞬又变得灰败无比，“如烟，你是来，杀我的吗？”
叶如烟没有想好，她摇头，又愣住，又摇头。
可是她周身的温度已经低至零点，冷得不像话。她的灵魂甚至都开始凝结起冰冻或滚烫的力量。
她的灵魂好像在告诉她，叶如烟，杀了他。
那的的确确是个明智的选择，历届的通缉大人通通在一年内被学院方击杀，无一幸免。沈苏行之是第一，可那又怎样，谁知道学院的导师们都是些什么更强的货色。杀了他，别让他死在学院其他人的手里。叶如烟，你们许过诺的，如果什么时候要死，一定得死在对方手里，别让其他混蛋占了便宜。
叶如烟和沈苏行之从来不是什么交好的对象，他们只是在击杀榜和牌阵榜上同时声名鹊起才恰好被人们放在一起比较。这么想他们之间的共同点可以说是微乎其微，偶尔的联系大概就是每每同一个序列号被喊入场时的对视。他们偶然间有的约定，没准是个好约定。
叶如烟的意识动摇了，连带着她的灵魂。于是整个寓所的温度降至绝对零度，奇妙的是寓所之外却燃烧着熊熊大火，那是为了封死沈苏行之退路，学院方在叶如烟进人寓所之后就派人埋伏好的。
沈苏行之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没有错愕，没有愤怒，没有安然，没有了如指掌，只有叶如烟。
他没有抽出一张牌阵，也没有选择任何的闪避。
然后就是顾盼生和陆生宣看到的画面了。
——牌阵榜最伟大的当之无愧的王，倒在了他的王座上，王座很美，开满了冰花，他的面前跪着一个茫然无措的女孩，他抚过女孩的眼睛——他的手几乎已经无法移动了，王颤动着嘴角，道：“阿烟，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叶如烟什么都明白了。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沈苏行之的能力档案一瞬间在她的脑中解锁开来：沈苏行之，牌阵榜第一，能力灵魂，具象武器，凌霄花。
是啊，那个华美的王座上，开满了凌霄花。
伟大的王拉着叶如烟的手，笑着走向了死亡的终焉。
沈苏行之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了，叶如烟这样想。
沈苏行之没有叶如烟哥哥那样奇迹般的几乎可以称之为“美貌”的容颜，他其实只能说是一个干净的男孩，所以他的能力是灵魂，灵魂干净而纯粹的人才拥有操纵灵魂的力量。
她挽着王的手，想起每一次凌霄节他们被一起喊道序列号入场的凌霄节午后。
最后她听见他说，“阿烟，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