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昭惠宫管弦齐奏,乐音袅袅,余响不绝如缕。原来啊,今日恰巧是玉妃生日。玉妃虽不如凤娘娘贤德,但才华出众,尤其是精通音律。每每皇上在场,她总是自告奋勇,抚琴轻唱,兴之所至,还长袖曼舞。再加上她容貌妍丽,一剪秋水般清澈黑亮的眸子一旦对着你笑,不要说男子,即便是女子怕也要春心荡漾三分。
皇上见玉妃轻歌曼舞,心怀大开,从座位上站起,让左右递来一支箫。顿时,管弦乐骤停,昭惠宫里惟余悠扬的玉箫声。玉妃舞步渐缓,亦步亦趋,向着吹箫的皇上靠近。等她近到身旁时,皇上把箫往旁一递,自有善揣上意的侍从接过了。两人众目睽睽之下,恍若无人地依偎在一起了。
“阿哥可知妾心已许?”“小阿妹哪知哥心已分飞天外?此生愿共阿妹同欢共乐。”两人用着他们自己能懂的语言窃窃私语,然后相视一笑,顾自回两人香居去了。
自是一番怜香惜玉不说。皇上刚觉睡意袭来,朦胧中就见玉妃变魔术般地从她怀中拿出玉箫,正是皇上在她生日宴席上吹的那把,点缀的小饰物还是玉妃挑的呢。“阿哥,阿妹还想听阿哥吹箫呢!可不许丢下我不管。”“要不,你来吹?我累了,轮到你为阿哥吹吹这美妙的曲子,怎么样,吹个摇篮曲助你的夫入眠如何?”于是两人又来一番妇唱夫随。尽兴之后,二人方沉沉睡去。
好一个鱼水之欢的甜美幸福!那边的忆柔宫如何的翻天覆天,这边的昭惠宫全然不觉!可叹天下事皆如此。有谁见新人笑,还会心痛旧人哭?眼前有美酒且先入口,老酒暂放一旁,等凄凉冬夜再来品也不迟吧?
忆柔宫这边的事,皇上是第三天日上三竿后才听闻的。他急匆匆地赶往忆柔宫。此时的忆柔宫早失去了原先的宁和气氛。在皇上的心里,总是固执地想当然地认为皇后始终才是他最终的最想依靠的归宿。不管他玩到多疯,疯到多狂,定下心来的时候,他一定会到忆柔宫里来见皇后,那是一种宁静的美好。两人虽已好久不曾同床共寝,但皇上还是会三天两头往这边跑,除非出巡了。连皇上自己也觉不明白,为什么一见了若凤的面,内心就会自然而然地涌起一股暖流,这一股暖流促使他喜欢靠着她,拉着她的手向她诉说一些所谓的趣事。在皇上所有的女人中,皇后是最善于倾听的一个。在某种角度上来看,皇后其实更像是皇上的红粉知己,精神伴侣,而非现实中的伴侣。他这边自以为对若凤恩宠不减,情意不变,然而若凤那边却对皇上有了怨气,虽然她从不用言语表达出来。从知情人的角度来看,皇上他哪懂深宫锁清秋,寒意来袭,娘娘的手脚冰冷,无人来暖,并且明知夫君此时身边有美娇娘相陪,心怎能不如雪花飘飞,无处栖呢?
若凤已有好几天难以入眠了。这两天因为青娥受伤的事她没少操心,更是心事重重,已经有好几天脸上不曾露出笑容了。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若凤觉得拿这句话来形容此时她的艰难处境是再恰切不过了。青娥被火烧伤了,虽说性命无忧,但后遗症不少。自己的贴己已花光了。近来倍觉手头窘困。虽然锦衣玉食,这些自有宫里供应。但自己手头并无余钱可供自己操持。皇上对自己并不菲薄,每每自己开口,总会分派三万五万到自己头上。开口的次数多了,皇上也并无不悦之色。娘家身居京城繁华之所在,又有一位当娘娘的女儿,家中连远房亲戚都来投奔,一日日的花费并不见少。不比一般老百姓所过的生活,粗茶淡饭即可安然度日。若凤深知父母的难处,常常不必父母亲自开口讨要,一到月底,亲自奉上家用。日子久了,成了惯例。若凤平时也从未想过自己贵为一国之后,也会有经济上青黄不接的时候。这,实在令她的心大失方寸!
但事实就是如此,不由你不去冷静面对。青娥是好姐妹,不能不顾,娘家的脸面更是需要顾及,否则要这当娘娘的女儿何用?自己该怎么办?
正愁肠百结。“皇上驾到。”一声呼喝,若凤收起愁容,赶紧迎接昔日的爱人。皇上注视着若凤,虽然相比他新宠的玉妃,年高了。但徐娘半老,犹有风韵。宫里的很多人都说,娘娘擅长修饰自己的容貌(其实他人并不知晓,若凤姑丈认识一些民间名医,常有一些养颜密方进献给娘娘。)即便是她左右的人,也没有感觉到她的容貌有岁月的痕迹,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吧。虽然体态近两年丰满不少,但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沉稳大气,令皇上心为之倾倒。
“有人上奏,近日娘娘宫中正处多事之秋,人伤物损,如今处置得当与否?”
“告皇上,妾已安置妥贴。还请皇上不必挂心。”
“听说青娥伤得不轻,我去看看。”
于是一行人鱼贯而入青娥的静心室。有那么一刻钟时间,静心室不再那么让人静心。青娥一听说皇上要来探望自己,却不肯。她让素琴禀告皇上:“贱妾卑微,不敢劳动皇上贵体亲临。皇上的心意贱妾心领了。”皇上进到她的床前,想拉她的手,她却蒙被掩面而泣。见她如此,皇上亦明白她恐是火伤及脸面了,于是便也不作久留,匆匆而别了。
若凤等皇上走远,安慰青娥:“别哭,你会好起来的!我打听过了,民间有一味药药效奇特,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攻克。你这种情况我已了解过了,江南一带有位闻名天下的名医就能解决你的问题,你不要难过。你相信我,我能处理好这个事的。”
青娥听后不再嘤嘤哭泣。她握住若凤的手:“娘娘,我已拖累你好多。你不用再管我了。我没事的,你尽管放心。”
离开青娥,若凤返回自己的居室。她听姑丈说,江南那位老名医所说的那味药要价极高,要三十万才肯把药送到京城。说是为了这味药,他费尽了心力,极为难得。如今他的小孙子被关进监狱了,为了救他的小孙子,他需要三十万来打点一切。听说是娘娘要用,料想三十万对于娘娘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对他来说这数目却如天文数字。
若凤听了此番论调,不由苦笑。再一想,老人的要求并不过分,自己也很想把三十万钱立即给老人奉上。可是此时自己明显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娘家靠自己帮衬,自己平时为人大方,一有财物,手下若有需要,就能帮的尽量帮。宫女们得自己的好处也不少,但如今因为青娥的事,她们也已倾囊了。
“还是找皇上吧。”若凤相信自己一开口,皇上没有不答应的。可是一想到这回与往日截然不同,数目是以前的十倍,怎么开口呢?
正犹豫踌躇着,若凤忽然想起几天前两位宫女的对话,不是说皇上极宠玉妃吗?但凡玉妃一开口,多么贵重的宝物皆唾手可得吗?也许真是如此呢?不如想个法子让玉妃开口吧!
心动不如行动。若凤急忙返回静心室,把素琴唤出,凑到她耳旁吩咐再三,素琴静听不语,连连点头。
第二天,素琴就顺利地从玉妃手上拿到了一颗硕大无比的夜明珠。据说这颗夜明珠价值连城,价值决不只三十万钱。但为了治青娥的伤,若凤只好让它先到当铺去呆一阵子了。想来这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了。
若凤手捧晶莹碧绿的夜明珠,目光注视了它好久,好像一个世纪那么久。久久没有说一句话,末了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声。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也不明白这样的结果自己是该欢喜呢还是该悲伤呢?青娥的伤终于有了好的希望了,可是爱人的心还能够再回来吗?
两种心情交织在一起,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若凤才晓得,问世间情为何物,至今方知其中的难解难分……
若凤争取来的三十万钱派上了用场。老名医自制的药有二种,一种是药丸,可立即让青娥开水送服,一种是药膏,就敷在她的被火烧伤的地方。还附上一味药方,药方老名医说是药店可以买到,按照他嘱咐的注意事项熬制,定时让青娥饮服。若凤一一照办。
这得之不易的药,果真起到了它应起的疗效。一日日地,青娥的精神状态已见转好。
若凤的脸上开始有了笑容了。
这一天一大早,若凤与素琴就出现在静心室里了。两人原本以为是最早来看望青娥的人了。没想到有两个人比她们更早出现在静心室里了。
一个是青娥的哥哥,他本应该早就到京城了,奈何前几日家中小孩忽然发了高烧,等他心急火撩地安顿好孩子再赶来京城看望妹妹,已是好多天后的事了。
还有另一个是本朝大学士温玉衡。
“玉衡哥,你又过来了?”若凤还是如小时那般称呼他。
“青松要来,我自当奉陪,嘿嘿。”
“上回你不是也随皇上一起?”
“皇上的旨意,谁敢不从?”
若凤不再多问了。她明白,其实有些话,不说比说出来更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好。
温玉衡见玉凤不再言语,只顾着忙前顾后,便说:“青梅,你还是闲不住的人。如今你贵为一国之后,有些小事是不劳你亲自动手才好的,你不觉得吗?”
青梅是若凤在娘家大家对她的称呼。或是这名字犯了夫家某个长辈的讳,又或许是皇上以为青梅这名字过于小家子气,亲切是亲切,但不够庄重。再加上民间叫这名字的也不知有多少,作为一国之母,名字还是独特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