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定程度上,默多克这样的人在好莱坞也是挺少见的,因为他对好莱坞让人心动的地方丝毫不感兴趣。默多克不喜欢拍电影的人,也许更重要的是他连电影都不喜欢。更糟糕的是,流行文化对于他而言,是让人感到头疼的东西。显然,默多克已经是一个垂垂老者了,他很难再适应流行趋势了。尽管社会上文化相对主义和各种享乐主义无处不在,默多克却依旧脾气乖戾、喜欢对人冷嘲热讽、性格阴郁,他最明显的一个特点就是视钱如命。他在看20世纪福克斯公司拍摄的电影时,脑子里想的是猛烈的爆炸场面烧掉的都是他的钞票。电影《泰坦尼克号》让默多克成为了好莱坞的天才人物,因为这部电影创下了历史上最高的制作成本纪录,而事实上花这么多钱差一点儿就让默多克感到无法承受了。拍摄《泰坦尼克号》让默多克烧掉了两亿美元,这差点儿威胁到了他当年想将公司重组的规划。在《泰坦尼克号》放映之前,分析师们把新闻集团的赢利预期调低了10%~15%。但是,当《泰坦尼克号》在全球票房火暴之后,默多克又得应对那些傲慢的人(《泰坦尼克号》的导演詹姆斯·卡梅隆就被捧上了天)。
默多克的存在改变了整个好莱坞的面貌。他不是一个不可一世的人,也没有表现得像一个贵族,他显然不是莱·瓦塞曼那样的媒体大亨,而是一个观念陈旧的头领、监工、易怒的老板。
默多克和其他文化格格不入,同商业文化和审美文化也融合不了。他甚至都没有想要尽力去适应新的文化。他一直所做的就是固守自己从前的做法。
“别给我傻笑了!”默多克向福克斯的一位高管咆哮道。在无休无止的影视业务会上,这位高管没有掩饰住对默多克提出不符合好莱坞实际做法的揶揄之情(例如,默多克建议,福克斯电视台地方分部的广告营销如果进展不顺利,就干脆淘汰掉业务业绩最差的员工。默多克说,这一做法在澳大利亚是行得通的)。会议结束之后,默多克就建议解雇刚才窃笑的那位高管。
默多克这种一意孤行的态度始于福克斯电视网在1990年拍摄《小鬼当家》(Home Alone),《小鬼当家》成为当年制作成本第二高的影片。这部影片默多克投资了1 500万美元,票房收入高达5.33亿美元,也大幅度缓解了默多克的债务压力。然而,默多克后来在投资拍摄影片的时候希望每部影片都像《小鬼当家》一样成功(实际上,这对于默多克而言,无论如何也是一种提高。默多克在买下电影公司之后,又心血来潮地拍摄了影片《鳄鱼邓迪》)。
日益成功的福克斯电视网并没有让默多克感到高兴。福克斯电视网赖以成功的关键是家庭轻喜剧《奉子成婚》,以及随后推出的《辛普森一家》(The Simpsons),但是《辛普森一家》却让大老板默多克看得一头雾水。现在,大家也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福克斯电视网已经沾染上了后现代主义的小报气息,尽管默多克自己并不会花精力去了解什么叫做后现代主义。《辛普森一家》的创作者马特·格勒宁觉得这么出色的一部情景喜剧的出资人竟然是这样一个粗野、守旧、没有幽默感的右翼老板,这简直就是一幕活生生的辛普森式的荒诞剧。
只要你正视默多克,把他视为你的威胁,重视他的影响力,将他看做一个大人物,那么你就会一直恨他。但是在好莱坞,在那些只在意穿衣打扮的明星和瘾君子中间,默多克只是一个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老头。
因此,默多克又开始把注意力放到了好莱坞之外,因为当别人感觉他是一个娱乐业高管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变得懦弱无能了。
默多克在1993年重新拥有了《纽约邮报》。没有默多克这位后台老板,《纽约邮报》显得毫无生机,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因为很少有人会像默多克那样愿意承担那么大的损失。美国政府也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如果不把报纸还给默多克,就很有可能看到美国历史最悠久的报纸陷入破产的境地(默多克游说的力度也很大),最终美国政府作出了让步。当默多克遭遇了财务危机之后,他把自己所有的印刷媒体都卖掉了,只剩下《电视指南》,在4年时间里默多克旗下没有其他印刷媒体在运作,现在默多克又东山再起了。
默多克把精力放在了打造媒体帝国的愿望上。美国宾汉家族的命运让默多克很受触动。在上个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宾汉家族控制着肯塔基州路易斯维尔市的两份报纸《路易斯维尔信使报》和《路易斯维尔时报》(尽管把默多克的庞大媒体帝国和宾汉家族的小型媒体帝国相比,就好像拿美国同摩纳哥相比)。宾汉家族的不同成员因为利益不同和相处不融洽,发生了内部纷争。宾汉家族的毁灭是安娜第二部小说《家族生意》(Family Business)的原型。
宾汉家族的结局或许让默多克看到了潜在的危机,让他感觉到如果他某一天放权,公司马上就会乱成一团。拥有新闻集团最大投票权的是克鲁登投资公司,这是由基思·默多克家人控制的公司,包括默多克的几个姐妹海伦、安娜和珍妮特以及他们的孩子。默多克在想,这些主要的财产继承人都有可能因为争夺对新闻集团的控制权而背叛家族,或是给公司带来美中不足的破坏,或是因为争抢财产而打得头破血流。默多克还在考虑,这些家族成员为了新闻集团的兴衰出过什么力吗?多年来,为了新闻集团单枪匹马地打拼、经营、谋划、忍辱负重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而不是这些坐享其成的家族成员。默多克继续我行我素,把注意力放在了新闻集团的未来之上,他让自己硬起心肠,让人敬而远之,把自己的安排变成一种既成事实,因为默多克心意已决,所以再和他怎么理论或是谈感情都已经为时已晚了,他想要自己的母亲、姐妹和她们的家人放弃对新闻集团的继承权。不过,默多克也慷慨地给了他们6.5亿美元。但是,对于默多克的母亲和姐妹而言,这笔交易的情感代价更高,她们被永远地踢出了新闻集团这一媒体帝国,并且心痛地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而已。
默多克姐姐海伦的儿子马特·汉德博瑞说:“默多克家族成员除了对默多克感恩戴德以外,其他任何表态默多克都不会喜欢,他只希望家族成员对他说‘你怎么说,就怎么定。’”汉德博瑞一生大部分时间里都在新闻集团工作,后来买下了新闻集团出售的默多克图书公司,这让默多克感到很不高兴,因为这家公司还在沿用原来的名称。汉德博瑞说:“为了显示他自己的主导权,他把默多克家族都抛到了身后,他给大家支付了一笔钱,也就是用这笔钱买断了大家的未来。”
默多克强硬的立场和其他家族成员无能为力的弱势在一次家族会议上达到顶峰,汉德博瑞的母亲坐在会议桌旁,用双手捂着脸,痛苦地说道:“这真让我感到不舒服。”尽管汉德博瑞试着要请银行家和顾问来帮忙,但是其他家庭成员都不希望出现和默多克讨价还价的局面。
这就是默多克为了防止家族成员影响力扩大和掌控新闻集团未来话语权而采取的办法,默多克家族这一代最有影响力的成员必须要抛弃其他家族成员。
也正是在这一时期,当默多克感到陷入困境、有些焦躁不安而又想要扭转乾坤的时候,他开始重用彼得·彻宁。这两人的组合是一种理想搭配,最后也成了一对危险组合。在这座代理人众多的城市里,彻宁成了最成功的二号人物和代理人,也成了默多克寻仇的枪手。默多克的这种寻仇心态(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把它称为洞见),就是为了打击好莱坞明星的狂妄,这些明星关注的是创造力和表演的内容。这也是典型的好莱坞式的世俗,你离大屏幕越近,你的地位就越高。而默多克的观点则相反,媒体要关注的并非媒体所传播的内容本身,而是媒体作为一种传播工具的功能。
随着彻宁在新闻集团的地位越来越高,他也成了默多克实现自己规划的左膀右臂。彻宁并没有与众不同的经历或是耀眼的履历。他那普普通通的经历无法给他带来一种权威,甚至都无法让人相信他能掌舵公司。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经理人,来自不起眼的一间办公室,通过几次晋升从销售员坐到了现在的位置上。他更像一个士兵,更像一个给老板解决麻烦的帮手,更像是一个工具。尽管他算不上新闻行业中的老手,但他却是新闻集团里一个典型的经理人。因为他没有足够多的影响力、观点、信心和狂妄,因此他只能规规矩矩地按照默多克的想法来管理公司(至少他现在还没有自己独当一面的想法)。
彼得·彻宁很快就表现出了自己是一个对默多克唯命是从的人,对于那些对默多克的管理有异议的人他也会坚决抵制。他是一个低调的人,这是彻宁很突出的一个优点,这给了他很大的活动空间,而默多克也不会太留意他。公司里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学习彻宁的行事风格。
默多克这个控制欲很强的人喜欢别人做事情井井有条,这看似有些矛盾。默多克这个人只在意自己脑子里的想法。在一个对抽象概念感到疑惑的人看来,默多克本身就代表着一种抽象的概念,他是一个媒体怪人,他的想法时刻在变,他会一如既往关注的东西就是:受众群的反映、竞争对手的优势、登载耗费成本内容的必要性、分销的复杂性、生产中会遇到的困难以及怎样把政客拖下水。他的想法总是存于脑海中,这就使得他更加难以相处、更加孤僻。别人想要改变他的想法,他也不会轻易动摇(安娜就是一个想要改变他想法的人)。默多克喜欢那种能把与他的摩擦降低到最小限度、当他不想说话的时候就不和他搭话儿、不会打断他思路的人。默多克不喜欢处理细枝末节的琐事,不喜欢家人把他叫住让他换个灯泡之类的琐事。他不喜欢去想那些他不想去想的事。他只想我行我素,最好也没有任何人挡路。
最初,默多克并没有特别看好彼得·彻宁,至少在考量彻宁的时候,他也没有特别看好他。默多克身边有很多宠臣,这些人都在极力讨好他,都在投他所好。但是,彻宁并不是这种风格的,他显得更加中庸,是一个能帮主人清理前进途中障碍的人,是一个忠实的打手。做一个好的打手,秘诀就在于让自己看起来根本就不像一个打手,不要向主子表明自己辛辛苦苦干了一堆吃力不讨好的活。而是要让主子感觉到,有你在身边就感觉特别顺畅,而你不在身边的话就感觉有些别扭。
彻宁所做的事就是为默多克披荆斩棘,这样默多克就无须去处理好莱坞最棘手、最让人头疼、最艰难、最分神的事务了(也就是和明星们打交道以及应对有风险的公司项目),这样他就可以全身心投入他最擅长处理的事务中,包括找到利润来源以及成就生意的重大推动要素。
默多克不喜欢电影,因此福克斯的重点转向了电视业务。在一定程度上,整个好莱坞的重点也随之转向了电视业务。除了电视上的新闻以外,默多克其实对于电视业务也并不感兴趣(尽管他也喜欢自己电视台的连续剧成为热播剧目,但是他自己并不看这些连续剧,对电视剧的制作过程也不感兴趣),他所关注的只是在改变业界版图时占得优势、抢得先机。
在默多克看来,你需要做的就是了解观众到底想要什么,然后去垄断这种需求。
例如,观众对体育节目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