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宇珏在床上躺了三天，遇到两次夜袭。到第三天下午，他发觉屋子里有股霉味，再不透透气自己都要憋死了，便掀开被子去看窗户外面的风景，忽然瞅见院墙外徘徊着个熟悉影子。
不一会儿人就带了上来，依旧是那副呆鹅摸样，见着了人，便张牙舞爪的吐字，咿咿呀呀什么也不清楚。
小厮有些嫌弃，他不明白风清艳绝的公子找这人干嘛，至少在他眼里，这人邋遢得可以！
卓宇珏看着他发笑，那少年慌了神，人也着急起来，凭着一股牛劲往前冲。小厮连忙将他绊倒，膝盖顶着背将人狠狠压下。幸好那少年仅是一副蛮劲，招式缺乏技巧，小厮费了很大的劲后总算将他压住。
“行了，收手！”卓宇珏目光一凛。
那少年趁机挣脱束缚，一步一颠地跑来。身后小厮还想阻挠被卓宇珏用眼神制止了，只得一脸警惕地看着小野人的背影，脸上愤愤不平。
少年停在卓宇珏跟前，胡乱摸了很久才从腰间解下玉佩。
卓宇珏看着送过来的双手，丝毫不为所动，“你要干什么？”
少年不知如何作答，把手往前送了送，眼神可怜巴巴。
卓宇珏目光渐渐冷了下来，那少年很是委屈，张着嘴巴咿咿呀呀几声，却是一个字也没说清楚。
“我记得我教过你。”
少年被他脸上的怒气惊吓，嘴唇一抖颤巍巍地说出：“给、给”。
至于给什么？便是怎么想也没想起来。
如果手边有东西，或许卓宇珏就像贺兰山下那样一石头直接往他头顶丢，可他现在身边什么也没有，找的话显得过于麻烦。
“给你。”
少年眨了眨眼睛，“给李。”
“你！”
“李。”
卓宇珏拉过他的手，在掌心一遍一遍写道“你”，一遍一遍锲而不舍。
日头西下，洒下一片璀璨的夕霞，满屋子闪闪发亮。
卓宇珏这才感觉到时光流逝，从教习中回过神来，对着小厮淡淡道：“告诉左明炎，他和我们一起走。”
少年抬头，眼睛里照耀出璀璨亮色，比之外面的夕霞明艳了许多。
卓宇珏望着他：“你真的记不起自己的名字？”
那少年双眼茫然，似乎连听也没听懂。
“我在贺兰山下捡到的你，你能够削减木头防御野兽，虽然后天不足，但是先天敏思。”卓宇珏略一思索，“便叫贺兰敏之吧。”
少年眼眸明亮，忙不迭点头，显是对这个名字满意极了。
他是在四个月前遇到的卓宇珏。
那时正直秋天，溪流蜿蜒在不足脚踝的草地，滴滴答答流水潺潺，时而有鱼翻开白肚皮，躺在石头上晒太阳，青鸟轻鸢剪掠，一口把它叼进了嘴里。
贺兰敏之那会比现在还狼狈，头发干枯如草，脸上有永远洗不掉的一团黑，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他拿着一个破碗，装了小鱼就爬到山前，一个劲往卓宇珏嘴里喂。
卓宇珏生性敏感，被那难闻的腥味刺激，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便是贺兰敏之肮脏的脸，差点没让他昏过去。那张脸的主人见他醒了，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明亮而纯净。
忽然，卓宇珏皱起眉头，他感觉到嘴里的东西很是滑腻恶心，让他难以下咽。
他吐到一边的时候，小野人脸上还有些慌张和责备，伸手打算去捡，还使他有些犹豫，可等卓宇珏看清楚那东西之后，便一点愧疚之心也没有了。
卓宇珏先是瞪着那在地上蹦了两下便翻着肚皮奄奄一息的小鱼，然后迟钝了两秒，才恍然大悟，这小子给他吃活的！
那傻不拉叽的小野人把鱼捡了起来，放进破碗里又凑了过来。
卓宇珏偏了偏头，按下手臂上的机关，原本插在山壁上小野人怎么垃也拉不下来的长绳，“嗖”地一声回缩进卓宇珏手上的匣子。那匣子合上之后，严实无缝，做工极为精巧。
小野人瞪大一双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
卓宇珏却不想解释，“我身上的药是你敷的？”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这山里看起来也没什么人。只是卓宇珏有些郁闷，他从小野人的表情中发现，他并不是那么能理解他的话。
果然，小野人眨了眨眼，一副茫然无措的样子。
卓宇珏指了指身上的伤。
那小野人这才明白，点了点头。
卓宇珏想问他昏迷了几天，就拿起石头画了个太阳和月亮，剩下的一时也没想到怎么表示。
那小野人却出乎意料的聪明，又在旁边填了两个日月。
三天！
卓宇珏抬头望了望，那山壁奇崛光滑，有的地方还长满苔藓，遥遥望去，他恍惚看见山顶萦绕着一团雾气，其高其险，反正他就算没受伤也不见得爬的上去。
既来之则安之！
“你三天就给我吃这个？”卓宇珏本来不打算说这句话，但他觉得说出来可以让小野人熟悉一下字句发音，配合着手势表意更清楚。
那小野人咿咿呀呀地叫着，最后抓了抓脑袋，语言不通很是着急，幸好他想到办法，把鱼拣出来，就一碗水往他嘴里送。
鱼汤啊！
卓宇珏拍了下脑袋，只能在无限心塞中勉强觉得一丝庆幸，幸好自己昏迷咽不下去，不然指不定生吞什么活物！他指示小野人抓两条大鱼来，自己拖着疲惫生疼的身体去捡了些柴火。
篝火很快架起，火舌挥舞着照亮一片空地，小野人被赶到了旁边，看着烤架上的鱼，火星子在上面噼噼啪啪的烧，尽管空气中传来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他还是觉得受到亵渎，兀自到一边委屈。
卓宇珏把鱼从烤架上拿下，撕掉上面一层烤的金黄的鱼鳞，第一条递过去。
小野人摇了摇头，坚定地爬到另一边去。
卓宇珏看他爬着走路，脸色更加阴晴不定，然而他许久没有吃饭，胃一阵一阵抽痛，便也顾不得这些。
火光隔在两人之间，小野人从跃动的火势之间看见他被染红的脸颊，卓宇珏尽管饿，但吃相很是斯文，面无表情，看不出一点享受美食的感觉，这更加坚定小野人觉得他吃法错误的想法。
小野人兴致勃勃地再去抓了条鱼，就着他跟前，一口撕碎了鱼肉，吃得满嘴是血。
卓宇珏忽然味同嚼蜡，感觉胃里也不是那么空了，相反还有什么止不停地翻涌。他强压下那股厌恶。
隔着烟雾茫茫，他坚定，等有力气一定要教化这小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