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退敌
那山峰近了，更近了。借着法宝的金银光，他俩向下一看，一个村寨清晰地坐落在下方。
“哥，咱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我想有必要吧，当然，最关键的，是要找到法力最弱的地方进行突破，才能逃离这个幻境。”
“对了，你不是有什么收魂符之类的东西吗，干嘛不拿出来用？”
“如果有效的话，我俩还会在这里面飞吗？”
说着，天道一抖衣袖，一团纸灰被抖了出来，那正是烧过的收魂符！
法喜看着飘落的纸灰，一脸的惊愕。
风，此刻仿佛大了许多，也冷了许多。天道、法喜继续往下移，村寨的样子一点一点呈现了出来。不知为何，天道忽然觉得，他好像来过这个地方。只是，究竟何时去过，任他怎么回忆，都想不起来他和这个村寨的关系了。
那藏匿暗中的对手，他和这个村寨，又是怎么回事呢？而他为什么又要让天道看这个村寨的影像？
天道轻叹一声，他真的想不起来。
他俩仍在下沉，到了离村寨三十多米的上空。突然，法喜指向一个角落，道：“哥哥你看！”
天道向那边看去，果真，飘渺的山路上方，明明灭灭，出现了一团血红的光。像一只眼睛，正在用诡异的眼神盯着山下村寨。
山下村寨，此时一点零星灯火也灭了，村中男女老幼一定都睡了罢，整个村子静静的。
法喜紧握着玉如意，看看村寨，又看看那团闪烁不定的红光，忍不住问天道：“要不，我们先到上面去？”
天道用鼻子嗅了嗅空气，面色凝重，回答了一个字——“嘘！”
法喜不知何意，只好在一旁寸步不离陪着他，然后目不转睛盯住那团光芒。血红的颜色，在接近纯黑的暮色中，自是格外显眼。刚刚还是如拳如豆般大小，一转眼，就凝聚到半人高了。
“好重的怨气，如果今夜暗算我的对手是鬼，真不知能不能顺利把他送入轮回。”天道自语了一句。
“咳，还送他去什么轮回？直接打散呗！”法喜朝那团红光啐道。
就在他俩话音刚落时，那团红光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上方飞扑而下，滚入村寨。霎时，只听犬吠四起，每间屋里都传出了响动。也就一眨眼的光景罢，静谧的气氛就被毁灭个彻底，取而代之的，是男女老幼绝望的惨叫。这真像鬼子的扫荡，仅仅几秒钟的时间，法喜和天道就看到，红光所过之处，断手残腿飞落一地，那血淋淋的手啊，有的还很白嫩、娇小，分明是孩子们的手……
法喜骇然，此时，他又看见了滚落一地的头颅，那上面还刻着一张张极度惊恐和痛苦的表情……
红光疯狂地在村寨的每个角落来回穿梭，不光是人，就是动物，它也不放过。未几，这里就变成了一汪血海，分不清谁和谁的血，从破碎的肉体喷涌而出，转瞬便汇成了一滩，再连成了一片……
法喜实在看不下去了，提起法宝就要往下冲。但是，天道死死拉住了他！
“哥！”
面对法喜的眼神，天道沉重地说：“老弟，看到这种事，其实我跟你一样愤怒。可是，这场杀戮已经是好多年前发生的事了，我们根本没办法去改变事实，我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被杀掉……而我们无能为力……”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法喜内心在悲鸣，实在不忍再目睹那场景。只求佛祖在上，让这些无辜的灵魂能够飞向遥远的极乐世界……
不多时，整个村寨又安静下来，仿佛先前的那种静谧。然而，他俩心里明白，这会儿，已经是一片死静笼罩村头了。
地上，汩汩鲜血依然流动不止。那团已长到三米高的红光，此刻急急贴向了地面，像落到地上的水泡，从球形变作了半球形。接着，狂傲的笑声，从红光里发了出来。
顿时，天道和法喜都感到，好像天地间都是这笑声在回荡。那是一种无所顾及、目空一切的狂笑。
法喜再也受不了了，而这时天道则说：“咱们上，去杀杀他的傲气！”
“好！！”
言毕，夜空下，只见金银光大盛，二人手执法宝飞身而下，直冲那红光球。于是，狂笑声戛然而止，红光半球形的表面也发生了变化，几个洞眼浮现而出，整个形体也渐渐拉长、扭曲。继而，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大骷髅头出现在了地上，一双漆黑的眼洞中，两道凌厉的红色光柱随之射出对抗，把夜空都照了个血亮。与此同时，骷髅又张开了嘴，吹出了烈烈阴风。二人中，冲在前面的天道只觉有万千只手伸来，仿佛要把他的三魂七魄扯散。天道立马横剑一挡，耀眼金光随即照亮全身，犹如护体金钟罩，迎面袭来的阴风，一到金光跟前，立刻开了叉，不再直逼天道灵体，而是分作五、六股气流，滑过他的左右，绕到了后头。后头的法喜又将银光闪闪的玉如意横空一扫，已经分散的阴风更是强弩之末，在银光的冲击下，再度分解，化作千万缕看不见的流苏，柔柔地往四面八方飘走了。
血红色的骷髅头面生怒意，眼洞里射出的红光，开始夹杂着道道红色闪电。当一条毒蛇般的电波杀到面前，天道顺手挥剑一捅，不料那毒蛇般的电波宛若有知生物，形体一扭，避开了剑锋；再一转，就像一条真正的蛇，绕着剑身，直向天道的手爬上来！
桃木剑的金光被这么一缠，显出了几分不稳定，在红色闪电的侵蚀下，剑头那端，已闪现出点点橙光，那便是红色闪电侵蚀过的轨迹。天道赶忙一晃剑柄，金光又一次大盛，将缠上剑身的红色闪电，连同接下去袭来的一道道霹雳，没留痕迹的，烧了个干净。任凭射向他们的红色闪电越来越密集，但却始终没法再靠近天道和桃木剑一步。这时，法喜又一挥玉如意，只见万千银色卍字如雪片般涌出，盖向密集如雨的红色霹雳，两股冲撞处，渐渐凝结出了一团粉红色的烟雾，看来是势均力敌。
僵持了一阵后，骷髅头又加大了法力。这一刹，只见两道直径超过一尺的血色霹雳射出眼洞，直击二人。法喜这一边，密如雪花的银卍字终究抵挡不住，被催化成缕缕银丝，转瞬即逝。血色霹雳占了上风，冲破粉红色烟雾，就直朝他全身打来！
法喜条件反射般竖起玉如意抵抗，不想这次袭来的霹雳甚是凶猛，不等玉如意的银光屏障放出，就将法喜连人带物撞到了二十米之外的空中。那一刻，法喜只觉天旋地转，毕竟灵魂操纵法宝与肉体操纵法宝多少有些不同，否则以他的佛家修真功底，面对同样的情况，决不会被霹雳打出二十米外，顶多也就摔出个三五米，而且晃两晃基本还能站着。但，他现在是暂时没法灵肉合一了，只好接受眼前的现实，紧握玉如意，努力让灵体稳定住漂浮。这时，血色霹雳已经冲到了他脚边！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却见那金光一亮，天道提着桃木剑避开另一道血色霹雳，以极快的速度闪到法喜身边，再度将法喜护在身后，对着这道血色霹雳，御剑狂舞。只见以天道为中心的那片空间，即刻出现了一个金色球形光罩，刚好把他和法喜都包在里面。争取到这一点时间后，天道连忙扶住法喜控制不稳的灵体，道：“快！赶紧组合！”
谁也不敢耽搁半秒，因为这血色霹雳着实强劲，金色球形光罩根本挡不了多久，就像防弹车，它不过是给你逃跑或者做准备防御的时间。天道看得出，被这两道血色霹雳击中，假若没有好的法宝防御，魂飞魄散就是唯一的结局。哪怕有肉身在，那肉体也将化为灰烬。
血色霹雳冲击着金色球形光罩，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原本金灿灿的球形光罩，外表就被橙色侵蚀了一大片，而且很快又染成了橙红色；一寸厚的外表，亦有好几处受损，受创处顷刻消磨得薄如纸张，也只剩下了淡淡的金光在阻挡。霹雳继续冲击着，很快，球形光罩就开始不规则地塌陷、收缩，成了说不上形状的几何体……
天道、法喜此刻已背贴着背站好，天道在左，左手执剑；法喜在右，右手握如意。继而，他俩对着血色霹雳，伸出了空余的右手和左手，合抱为一拳。这便是二人私下里修行的独家真功，此法联合了佛、道两家法术的精髓，是他们二人新创的法术，如若继续往深处修炼，就会有许多意外惊喜在等待。
当两只手合抱为一拳后，已经被冲击得残破不堪的光罩内，又亮起了两道光，一道金光，一道银光。只见以合抱拳为中心处，金光向上，银光向下，两道光朝着反方向划出了两道弧，就像一个S形；而后，金光左转，银光右旋，又在外边勾出了两条大半圆弧，接着双双和S的两个端点接了头——金银八卦！
待八卦形成的刹那，血色霹雳刚好劈碎了光罩，又直直杀了过来！
这一刻，只见金银八卦逆时针飞速转开来，脱离了合抱拳，迎着血色霹雳，一边旋转，一边飞向前去！
情势瞬变。在飞旋的金银八卦面前，强劲的血色霹雳竟变得那般脆弱，不断“噼噼啪啪”炸开着、萎缩着，原先超过一尺粗的霹雳柱，不多时便被折磨得只剩下六七寸直径。骷髅头显然大为恼火，杀人心切的它，瞪大了眼，张大了口，似乎使出了浑身解数力挽狂澜。两个眼洞里，已经找不出一丝缝隙，全被血色霹雳填满，像两个爆发的火山口，在狂泻着怒火。口中吹出的阴风，那风力，已呈排山倒海之势，倘若不是在这幻境中，恐怕整个北京市都要遭殃。
天道、法喜此刻绝对心无旁骛，握在一起的两只手，都将对方，握得更紧、更紧……
在他俩如此配合施法下，飞旋的金银八卦，向着骷髅头，加快了冲速……
骷髅头瞪着血红的眼，亦凝聚法力，将所有的霹雳、阴风都对准了飞来的金银八卦。红光照耀中，金银八卦接近骷髅头的速度，此刻明显慢了下来，并且在阴风肆虐下，开始微微扭曲……
与此同时，天道和法喜都感到发功变得吃力，但没有气血乱窜的不适感。看来对手把他们的灵魂勾离身体，此刻反而让他们捡了个大便宜。
不过，捡着了便宜，并不代表万事如意。他俩谁都知道，此刻只要半点分神，金银八卦就有可能失控被毁，而他俩也将散去，将徒留两个肉身在世间等待腐烂！
下方，那金银八卦，已被阴风吹得扭成了椭圆形。现在它离骷髅头只剩下十米不到的距离，这是最后要经历的路程，也是最艰难的路程。骷髅头喷射着阴风和霹雳，极力地，想把组成八卦的两道光拆散。
近了，更近了！
天道、法喜聚精会神，紧握的两手，几乎要融为一体……
骷髅头也发狂到了极限，只见那霹雳与阴风交织的红光中，金银八卦宛若飓风中的船帆，时而向着骷髅头凸起，时而背着骷髅头凹下，还被吹得左右偏移摇摆翻转；外形，此刻连椭圆都保不住了，像一根牛皮筋，被阴风冰冷的手拉扯着，扭转出各种奇形怪状来。但是，它仍在艰难前进……
天道二人都感到，他们自己的灵体，也在被扭曲、撕扯着……
没有退路了！二人牙关一咬，释放出了生平最大的力量！
轰！！！！！
强大的反冲力，顷刻荡漾天地间。天道二人再也无法维持那姿势，被震得双双向更远处的天空抛去。桃木剑和玉如意则纷纷放出光芒，飞去保护各自的主人……
再看那村寨坐落的山峰，只见红烟四起，那凶恶的骷髅头，被金银八卦击中，瞬间爆裂十八爿，化成了道道血红色的轻烟，慢慢向上空升腾，凝成了一朵大红云……
天道抓住飞来的桃木剑，看到这场面，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微笑。
法喜也握住了玉如意，扶着天道的肩，心里，是说不尽的感激。要没有天道，他早就玩完了，在这冷酷的幻境中。
“哥，我们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啊？”
天道刚说声“是”，拉起法喜正要寻找幻境出口。谁知才一秒钟过去，他又改了口，两眼望向那红云，喊道：“等一下，好像还不行！”
他不是没事想找事，只因他俩都清清楚楚地望见，被金银八卦撞散的骷髅头，它并没有消失，而是先化作红烟散开，又在上方凝成一团红云。那凝聚的速度开始还比较慢，到后面越来越快，两下半的功夫，村寨里一点红光的影子都看不到了，而黑沉沉的夜空中，又出现了一大团球形红光，那球形红光又开始拉长、扭曲。于是，骷髅头便再次显现，它看着天道和法喜，咧开嘴，露出了一个阴险而得意的笑！
这次，连天道都难免有点发慌了，法喜一手握着玉如意，另一手不自觉将天道的肩抓得更紧。
骷髅头收起了笑容，但这次没有立即进攻，只是在用两个空空的眼洞瞪着二人。天道猜测，刚才那招佛道联手的金银八卦，肯定给它造成了不小的创伤。如果他的师父长云真人能够在这，彻底干掉那骷髅，绝对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只可惜，31年前的那个冬天，一个风雨交加的深夜，道法盖世的长云真人，竟然就那般诡异地失踪了，留下了一大堆东西还没来得及教给天道。
骷髅头像是喘了两口气，随后，它第二次发起了威。顿时，只看见它又张大了嘴，但这次刮出的不是阴风，而是一群如常人头颅般大小的小骷髅。这些红色的小家伙，也一个个张开了嘴，向天道二人疯狂咬来。一见此景，天道、法喜立刻自信心大涨，双双祭出法宝，飞身冲向那堆小骷髅头中，只见手起剑落，如意挥舞，一个个气势汹汹的小骷髅头一扑过来，就都被打成了一团团烟雾，在夜空中闪亮了几秒钟，然后，就是永恒的消逝。
当最后一个小骷髅头被银色卍字符击溃后，他俩定睛一看，刚才还悬在天空那边的大骷髅头，此刻已不见了踪影。看来，它感到自己不敌天道，就放了个障眼法，然后趁机逃脱。
天道二人向四周望望，而后，都朝着山峰高处飞去了。
飞的路上，借着桃木剑发出的金光，天道顺便看看那山道。真的，现在他基本敢肯定，他确实来过这个地方了。只是，他暂时还没忆起为什么要来。
法喜跟在后头，也隐约看到了好几个墓碑。
再往上，是一片还算平坦的地方，到处是树影，由于夜色接近纯黑，他俩一下子就透过密林发现了逃窜的红色影子，立马紧追而去。
那骷髅头被他俩追着，又逃窜了一段路后，居然不见了。天地间，这时除了桃木剑的金光和玉如意的银光，又只剩下了一片夜色。
“咦，跑哪去了呢？”法喜自言自语了一句。
突然，有五六双眼睛从下面望了上来！
天道和法喜皆惊，猜想谁会跟来，遂拿法宝仔细一照，竟发现，那不过是五六个被斩下的头颅。而法宝光芒所能照耀的范围里，又何止这五六个人头，还有更多的头颅、断手、残腿、躯干向这边涌来，那便是骷髅头血洗村寨的杰作！
这些残躯早已没了理智，也像刚才那堆小骷髅头一样，一堆堆攻向天道二人。为了节省时间，天道一甩衣袖，只见数十张符纸蝶舞般飘出，再一挥三尺剑锋，霎时，所有符纸都燃起金色的火焰，四下贴向那些残躯。只听头颅们哀嚎着，金色火焰遍地燃起，越涨越高，直到遮住了两人的视线，继而又变得无比刺眼……
他俩不约而同都半掩住眼睛，只见周围越来越亮，山峰、残尸、夜空的影像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亮的无垠，分不清东南西北上下左右……
实在亮得受不了了，他俩不得不闭紧双眼，同时不忘拉住对方的手，那是唯一可以信赖的地方……
闭眼前最后一刻，天道似乎依稀瞧见，有一个墓碑的轮廓，似曾相识……
……
……
也不晓得后面的经过是怎样的，当他俩再睁开眼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喝，原来还在天道家中的床上，两个身体，都未曾挪动过一寸。
头顶上，电灯正明；床前，电脑电源的灯也还是亮着的。
身旁，没吃完的那桶欢乐餐，依旧飘香，虽然都冷了。
法喜低下头，手上还沾着那块油腻。他笑了笑，想站起来去洗手，这才发现身体有点麻木不听使唤，也感觉全身都有些冰凉。
桃木剑和玉如意，分别躺在二人的腿上，像两个忠诚的卫士，一个金光灿灿，一个银光闪闪。
天道也缓了缓内息，血液确乎有点凝固了。他活动了一下脖子，抬头看看钟，道：“万幸，要是再迟五分钟回体，我也不知道结果要怎样咯~~~~”
这时，一阵音乐声传出，是法喜的手机响了。
……
……
大楼外，路灯通明；街道上，仍是人来车往。天道把法喜送到路口时，心中不住感叹，这平常见惯了的风景，此时居然变得那样亲切和美妙。
法喜看看街景，离别前，他又转回头来问：“哥，都说无风不起浪，你之前真的都没有惹过什么人吗？”
“哪有，都是别人一直来惹我的。呃，我送你到车站吧？”
“哎，不用了，现在又不是在幻境里面。我走啦，拜拜！”
“好啊，拜~~~”
送走了法喜，天道就往回走，这时遇上了一个卖黄西瓜的摊子，便对老板招呼道：“嗨！给我来个最大的…不，是最甜的！”
……
……
托着又大又甜的西瓜，天道乐滋滋地上了楼，回到了家中。
大楼底下，在那灯光照不到的死角处，一个男人冷哼了一声，整整挂包，转身飘去，随即消失在了夜色里。
